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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小塘轻声道:「我师祖说,道心幻想不过旁枝末节,你李墨看来也不过如

    此。」

    这句话既是威慑对手也是给自己壮胆,俞小塘虽然凝目蹙眉,看似并无慌乱

    ,手心却已满是汗水。

    她轻喝一声,一剑守心,其余剑朝着周身激散而去。

    一声声砰然之响激荡心湖。

    「我一声好棋如痴,几欲疯癫,为何还是算天不过?」

    「下成此局,我本该不枉此生。」

    「此一番名局,定是千古流传,为何我丝毫不感快意?」

    「因为还是输了啊……」

    俞小塘彷佛能听到耳侧有一般的声响,他彷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摆满了

    石头的木桩前,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看着棋枰,久久不能释怀。

    这种悲伤莫名与她相通,那一刻,她行剑的动作竟也带着悲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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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意多了些情绪。

    只是师祖曾与她说过,这本该是至无情的一剑。

    于是那一剑斩落,终于添了些瑕疵。

    三千剑在那一刻合为一剑朝着一个虚空处斩落,李墨的身影彷佛被剑吸引过

    来一般也出现在了那里,他看似避无可避,神色却认真至极。

    「少了一剑。」

    看着那无数道虚影凝成一剑,裴语涵轻声叹息。

    三千剑少了一剑。

    就是在那极小的缝隙里,李墨的身影陡然破出。

    而在另一头观战的苏铃殊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有情胜无情。」

    他身影在破出的一瞬便陡然化分为四,立在俞小塘的前后左右,将她围在其

    间。

    只包围不出手,这本该是毫无意义的攻击,而因为俞小塘身在棋盘之上,便

    被赋予了意义。

    围棋中四子围住一子,便可将中间那子提吃掉。

    一道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从天而降。

    俞小塘如堕牢笼,唯有正面承受那迎头而来的痛击。

    护身的剑气被击得粉碎,俞小塘借那半息机会一鼓作气斩碎牢笼,身子倒滑

    出去。

    她已受了不轻的伤。

    那一刻俞小塘才明白,李墨将整个白玉台变成了他的棋盘世界,如今她便置

    身在他的世界里与他为战。

    所以她也必须遵守棋盘的规则。

    李墨再次落子,他轻声道:「这一局,是当年太年城老棋圣的最后一局……」

    「闭嘴,我不下。」

    俞小塘忽然将剑脱手甩出。

    那飞剑旋转着向着李墨的咽喉处割去,李墨刚刚建立起的棋道被迫消散,他

    身形不停后退,在接近白玉台边缘之际,他身子立马后仰,那剑擦着鼻间堪堪飞

    过。

    而飞剑在他身后打了个转,立刻再次飞回,李墨青衫一震,身影消失,朝着

    俞小塘奔去。

    而俞小塘则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冲去。

    一道道如击沙袋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是他们自开战以来,次真正肢体上的碰撞交锋。

    两人再一对拳,各自退开,俞小塘身子如鞭,灵巧一转,顺手将那旋转而回

    的剑抓在了手中,而身子依旧顺着惯性转了半圈,剑气随之斩出。

    那一剑斩在李墨青衫之上,将他仓促凝成的道法击得粉碎,李墨踉跄向后倒

    去,费了好多步才稳住身形。

    而那段时间里,俞小塘的第三剑已经起势。

    李墨按住胸口,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呼吸,然后轻声道:「这一局,是你不得

    不下的棋。」

    俞小塘不甘示弱,「你想下棋有本事找我师弟下去,为难我一个臭棋篓子算

    什么?」

    李墨微微一笑,「能与你师弟再下一局自然最好。」

    语音未绝,俞小塘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而她的身边,又有一道道棋意凭空而起,她并无他想,只是一剑斩去。

    那一剑只是至纯至朴的一剑,那一剑燃了起来。

    因为纯粹,所有光明。

    许许多多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把丫头卖了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长大了能给家里种田作活,把你养大了能干啥?」

    「小塘丫头,娘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的。」

    又如何?过往再惨也总归已经过去,如何能扰我剑心?剑意更盛。

    「你根骨不错,与我走吧,随我学剑。」

    「弟子都走光了,如今多了个你,你便是大师姐了。」

    「这些剑谱,好好背熟,明日我考你……你不认字?唉,那得先上几年学塾

    了。」

    「这些剑诀不是这样记的,我一句一句教你。」

    「学会了么?」

    师父,我学会了,我如今已经倒背如流了。

    剑气张扬宛若大风,李墨长发散乱,衣衫拂动,身形向后倾倒,彷佛下一秒

    就要被剑风淹没。

    「小师弟……」

    斩了。

    「仙人抚我顶……」

    斩了。

    「钟华,我们成……」

    斩了。

    「我不能喜欢……」

    斩了。

    俞小塘再也不看那些直照本心的意象,这一剑越燃越旺,肃杀无情到了极点。

    裴语涵神色平静,不知是喜是悲。

    而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剑慑住,难以离开。

    苏铃殊修为终究要差裴语涵太多,她甚至也看不清局势了,只能感受到那些

    隆起又坍塌的棋意和那无情到令人心悸的剑。

    她静静等着结局。

    道法激荡如尘,喧嚣四溢。

    裴语涵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

    俞小塘怔怔地看着李墨,满是不解。

    站在裴语涵身边,一直觉得胜券在握没有太过担心的钟华下意识跳了起来。

    「师父……这……这怎么可能?」

    钟华看着场间那一幕,觉得看到了这辈子最荒诞的画面。

    李墨掌间尽是鲜血。

    但他徒手握住了俞小塘的剑。

    他平日里指间夹着的,不过是微有重量的棋子,而此刻握住的,是年轻一辈

    里最强的剑。

    「为什么?」

    俞小塘不明白,为何这至强一剑只有这些威力。

    李墨脸上血色褪尽,很是苍白,而他另一只手轻轻敲击衣侧,一道道被俞小

    塘斩碎的棋重新出现,那是她的过往。

    李墨看着她,认真道:「你本是多情之人,何必行无情之剑?这剑与你本心

    相违,自然不强。」

    过了许久,俞小塘才点了点头。

    她环视四周,看着面容模煳的父母,看着白衣胜雪的裴语涵,看着容颜清秀

    的小师弟,看着风雪中对她微笑的钟华。

    她忽然有种流泪冲动。

    但这毕竟是试道大会,她很动情,却还不想输。

    真的想哭也只能打完了会被子里蒙着哭。

    只是此局何解?她忽然捧起了剑。

    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钟华瞪大了眼睛,连忙抓住了裴语涵的袖子,「是那招魔宗之剑,师父你快

    阻止小塘啊,那是邪剑啊。」

    裴语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了笑,说了声:「不会有事的。」

    钟华急的快哭了,「这怎么能没事呢?师父你不会不要小塘了吧?」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里。

    而在场间的其他人对于那一剑自然是过目难忘。

    很多人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个小姑娘,在那里举起了那

    把剑,震惊世人。

    苏铃殊没有见过那一剑,只是这剑架一起,她便心生肃穆之感,便正襟危坐

    盯着俞小塘,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李墨连出了数十道道法护住周身,其间意象万千,皆是千古名局里的胜负手。

    他也曾见过那一剑,只是即使以他如今的修为他依旧没有信心可以抵挡。

    但他还是必须试一试。

    俞小塘捧着剑站在那里。

    那是苍山捧日的起势。

    等了很久。

    而那轮耀目大日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里。

    俞小塘站了许久,最终怔怔自语道:「我……我不记得了。」

    剑招的演化,剑脉的流动,剑意的起承转折,她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为了刻意忘记小师弟,所以她也刻意忘记了这一剑。

    她放下了剑,木立原地,失魂落魄。

    「我输了。」

    她转过身。

    她身后有一轮真实的太阳,绛红而昏黄。

    夕阳西沉。

    暮色何其深。

    …………乾明宫上,有红鹤飞过,有白衣御剑过。

    而乾明宫的地底,那座被两个通圣境老怪物设置了无数禁制的地牢,门忽然

    缓缓打开。

    身子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赤裸女子睁开了眼,望向来人。

    来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只袖子却空空荡荡地垂着。

    「有事?」

    邵神韵主动问。

    三皇子轻笑道:「闲来无事,便来瞻仰一下妖尊大人的绝代风华。」

    邵神韵问:「那两个老怪物敢让你进来,就不怕你死?」

    三皇子笑道:「就算你真能杀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我的命早就不属

    于我自己了。」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三皇子轻笑道:「四年前的如今,试道大会的最后一日,妖尊大人连破十三

    门观临城中,红衣红裙,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不着寸缕困在这里,被两人不成

    人样的老怪物当作凌辱发泄的工具,真是命运弄人啊。」

    邵神韵平静道:「你难道真以为可以关我一辈子?」

    三皇子微笑道:「妖尊大人何等道法通天,我自然无此奢望,只是无论你今

    后再绝代风华,如今也是露着奶子光着屁股被关在这里,至少这几年,我可以随

    意处置你。」

    邵神韵看着他,神色冰冷。

    三皇子不为所动,从刑架上取下了一根印满符文的长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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