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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路或许是对的。但你终究还是太过年少了。」林玄言轻声地说。
几道剑火浮现周身,他向着虚空的某处斩落,剑光一触及雷云便犹如烧红的
铁剑淬入水中,大团大团地冒出滋滋的白烟。
林玄言面不改色,无数道剑光暴雨梨花一般向着前方穿射而去。
雷云被洞穿出无数的小洞,一道道光透出,它甚至来不及收密合拢便要被剑
意摧毁撕碎。
就在林玄言要破开雷云之际,他如有感应,身形忽然向后飞掠。
一道银光亮起。
雷云破处,天光弥洒而来。
那是一片月牙形的飞刀。自雷云中飞射而出,与之具来的是无数破碎的斗笠
碎片。
林玄言很快明白,那是季婵溪隐藏在斗笠中的飞刀,那片刀刃极薄,极锐,
在破云而出之时便泛起刺目银芒。
雷云由厚转薄,季婵溪的眉目再次清晰。
她不指望这一记飞刃可以击败林玄言,但是她知道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片刻之后,她秀眉微蹙。
林玄言在疾退一阵之后骤然停住了身影,他对着那飞刃伸出了幻影般的十指。
一道剑意在无声无息之间弥漫开来。
剑意极淡,如秋叶被风卷起,风又起于青萍末,青萍浮于水,一一风荷举。
许多不明所以的意味杂糅在一起,又随清风散去。
季婵溪不明白这剑来自哪里,但是林玄言竟然想用双手接住飞刃,对于这般
异想天开的举动,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剑意已至,阴云再起,风雪搅碎。
接下来的场景一片混沌,即使是陆嘉静都难以看清那里发生了什么,唯有凄
厉的啸声在耳畔久久嘶鸣。
钟华和赵念收到波及,向后退了数步,脸色红白不定。
裴语涵神色愈发凝重,她按着的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对林玄言有信心,但是
她也没想到,这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竟然这般强。
这便是失昼城的道法真传么?
尘埃落定。
像是两位棋手落下最后一子。
他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石桥上。
季婵溪的拳停在了他胸口一寸。
冰冷的刀刃停在她的脖颈前,林玄言一手抓着那柄薄刃,薄刃已残,被硬生
生折成一半。他另一根手指点在她的肩膀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季婵溪脸色
苍白,身子晃了晃,几欲跌倒。
「咳咳……可以了吗?」林玄言轻轻咳了两声。
季婵溪这才惊觉,自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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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曾经在试道大会上对着天下人说出的豪言壮语,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林玄言随手将那片薄刃丢入水中,扶着她的肩膀,淡淡道:「以后静心修行,
十年之后见。」
季婵溪死死地盯着他,她反复想着最后那一剑的细节,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问没有意义,也很老套,但是她依旧忍不住问了。
林玄言道:「你年龄太小,年轻不是过错,却是差距。如果你觉得能赢过我,
十年后可以证明给我看。」
季婵溪愤怒道:「你又能比我大到哪里去?」
林玄言没有说话,只是咳嗦了一阵,看着她凌乱的短发,忽然淡然地笑了笑。
「你不服?」
这话听起来有些挑衅,但是季婵溪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重来一次,自己或许可以接下那一剑。
林玄言心想,原来世间的天才少女都不过是傻丫头罢了,那一剑她接不下的,
无论如何也接不下。
因为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人生的长短很大程度决定了修行的厚度。
他们天赋相仿,他却已有百年沉淀,如今也已适应了这幅身躯,自然更强。
林玄言向前走去。
季婵溪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袖子。
林玄言道:「今天就这样吧。」
季婵溪抓住他的袖角,不让他离开。
林玄言挥手直接斩下了那一截衣袖,季婵溪抓着手中的一片袖角,神色挣扎。
林玄言看着这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忽然添了些兴致,微笑道:「接下来别
三天两头来找我麻烦了,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话在所有人听来都像是无耻的寻衅,是莫大的羞辱。
但在季婵溪听起来却莫名有些暧昧。
她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打是什么意思,在试道大会上她曾被他在众目睽睽下按
在地上,对着那私密的部位一顿狠打,在那夏凉山外,那场不为人知的战斗里,
她也被他揪住长发狠狠打过屁股,她觉得屈辱无比,从此剪去了长发。
因为暧昧,所以她更加羞恼,死死地篡着拳头,却没有了再战的力气。
俞小塘忽然觉得这个季姐姐好可怜,觉得师弟下手太重,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看着季婵溪摇摇晃晃的样子,跑过去想要搀扶她。
季婵溪却推开了她。
她脸色苍白,沉默地走下石桥,脚步虚浮却沉重。
林玄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袭黑色裙摆的背影,不知道她会走向那条命运的支
流。
季婵溪却没有回头看他。她可能在想林玄言那最后一剑,也可能只是沉默。
剑阵撤去,雪再次落下。衬得那袭黑裙更加孤单。
雪落在肩头,落在屋顶,落在一望无垠的原野。
眼前的街道静谧无声,人鸟皆绝。
这场战斗没有太多的见证者。
但是失败总是自己的,不需要见证。
……
回到寒宫之后,裴语涵推开了那大门。
明明只是隔了大半年,她却忽然生出一种恍然百年的错觉。
所有人安定好了各自的住处之后,便也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俞小塘和钟华住在一间屋子,一时的安定还让他们无所适从,那段一起逃往
的经历像是大梦一场,新年过后,已经十七岁的少女仰起头,看着外面的雪,忽
然说:「我去拿些酒来吧。」
钟华点点头,「大雪天是应该喝点酒暖暖身子。」
俞小塘仰着头,旁若无人道:「我们喝个交杯酒吧。」
钟华愕然。
俞小塘自顾自道:「然后我们洞房吧。这就当做我们的新房吧。书上都是这
么说的……嗯……天地我们拜过了,高堂就不拜了,不让大家看笑话了,我们就
偷偷的,好吗?」
钟华原本有些冰冷的身子暖了起来,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眉目间添了许多倦意,
于是他的笑容也显得有些舒缓。
「好。」
俞小塘道:「认真一点。」
钟华道:「那我们要约法三章什么的吗?」
俞小塘道:「我约你个头。」
钟华无辜道:「不是你让我认真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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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塘伸手要去打他:「你想死啊?还是想制定一个夫纲来压我?你当我傻。」
钟华一边闪躲一边心道,你现在这么凶巴巴的,等会洞房的时候还不是要被
收拾得服服帖帖。当然,这话他肯定是不敢正面说出来的。
另一间房子里,赵念伏案桌前,终于写好了一份信,等墨迹干了之后他小心
地折好,准备稍后寄往老井城,寄给陶衫,告诉她自己没事了,并且很想念他们
家的馄饨面。不过如今这副局势,这封信能不能寄到还是两说。
林玄言则陪着裴语涵和陆嘉静坐在碧落宫中,断断续续地谈论着一些事情。
首先讨论的便是寒宫剑阵的强度。
寒宫剑阵本就是百年前叶临渊亲手立下的,那时候寒宫尚且不叫寒宫。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寒宫剑阵阻拦一个通圣没问题,若是两个单靠剑阵也可
以撑,三个的话里应外合也能打打,但若是时间一长就没办法了,毕竟这剑阵已
经历经了五百年的沧桑。不过如今其中有一位通圣,两位化境坐镇,虚张声势的
能力总还是有的,一般人不敢轻易来犯。
接着他们开始商讨浮屿下一步的动向。
不久之前,他们收到一个消息:渊然被从深宫带出,送到了浮屿。
那柄剑沉寂千年,那些最顶尖的修行者铭记在心,普通人却早已忘记。
如今浮屿要这柄剑做什么?
林玄言猜到了一些:「你们知道四仙剑的来历吗?」
陆嘉静想起了许多古书记载:「传言中上古时期有一个大圣人,铸造了四柄
仙剑,散落人间,那些剑都带着很大的秘密,有的书上说那四剑对应四种凶物的
克星,有的书上说那四把剑是开启某些秘阁的钥匙。但终究只是说法。」
林玄言点点头:「这是最通俗的两种说法,传言上古时期有恶龙祸世,有圣
人铸剑斩龙。但是这只是神话传说。而后者的说法,则在这千年间被渐渐证实了。」
陆嘉静问:「你也认为四仙剑是钥匙?如果它们是钥匙,那么锁在哪里?」
林玄言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看着陆嘉静,认真道:「你应
该读过《琼楼志异》吧?」
陆嘉静点点头,当年被困修罗城中,她便想起过这本书上的许多记载。
林玄言继续道:「琼楼志异的末页,记载了人间最神秘的三座古楼,分别是
北府,龙渊楼和修罗宫。龙渊楼在五百年前现世了,我和殷仰曾经一同进入,我
取出了一本金色古书,他取出了一把古旧长剑,他将古剑送给了我,我将古书读
完之后送给了他,嗯……事实上我也没能读懂。而修罗宫,半年多之前我和静儿
在误打误撞之下一同进入了那里。而……」
林玄言顿了顿。
「而当年打开了龙渊楼的,便是羡鱼剑。」
裴语涵闻言,轻轻笑了笑:「池鱼羡渊么?那渊然呢?深渊又羡什么?」
林玄言轻轻摇头,微笑道:「这就要问问渊然的剑灵了。」
裴语涵道:「剑灵只能活在剑里,如何能够回答呢?」
陆嘉静打断了他们的闲扯,道:「按照你的说法,羡鱼是龙渊楼的钥匙,那
么古代便应该是修罗宫的钥匙,修罗宫打开之后便没有关上,所以我们误打误撞
地进去了,然后……反而取出了钥匙?」
「嗯。如今这把钥匙在邵神韵手里,或者她知道些什么。」林玄言道。
陆嘉静道:「那如果渊然便是北府的钥匙,浮屿得到渊然,目的只有两种,
要么他们想要打开北府,从里面找些什么东西出来。要么他们不希望别人打开北
府,所以将钥匙拿在自己手里,断绝了其他的可能性。」
林玄言点点头,笑道:「这些终究只是猜测,就算北府真的开了,我们看看
也就好了,躲在寒宫里好好修行天天向上才是正途。」
陆嘉静忽然蹙眉道:「你的道心好像有些不宁?」
林玄言轻轻摇头:「没有,你看错了。」
裴语涵道:「最困难的日子我们也过去了,以后我在寒宫开辟一个小洞天供
师父修行就行了,陆姐姐可以去落灰阁修行,那里的布置像极了清暮宫的书馆,
里面许多冷门书籍即使是清暮宫也不一定有收藏,陆姐姐在那里修行应该可以事
半功倍。」
林玄言挑眉问:「那你呢?」
裴语涵理所当然道:「我就看师父和陆姐姐境界一天天高歌猛进,我在一边
磕磕瓜子就行了,反正通圣的长进也是水磨功夫,急不得的。」
林玄言揽着裴语涵的腰,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这么偷懒还这么理直
气壮?都怪师父管教无方呀。」
裴语涵见林玄言一副又要执行门规的样子,连忙笑着求饶道:「师父我错了,
我也跟着你们好好修行更上一层楼好不好,下一次再见到白折我一定打跑他。」
陆嘉静听她开着玩笑,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林玄言问:「静儿要去哪里?」
陆嘉静道:「你不是要好好『惩罚』你徒弟吗?我在这里多碍眼呀?」
林玄言笑着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手腕又把她抓了回来:「以后我
们开始闭关了能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我要好好陪你的,不许走了。」
陆嘉静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冷笑道:「那我留下来做什么呀?看你们两个师
徒情深?」
裴语涵小心翼翼地起身,对着陆嘉静盈盈地施了个礼,娇柔地笑道:「陆师
娘是吃语涵的醋了吗?语涵以后一定对师娘百依百顺,还请师娘网开一面,成全
我和师父吧。」
陆嘉静看她这幅样子,愣了片刻,她嘴角微微牵动,又气又笑,转头问林玄
言,眯着眼睛道:「我也觉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该好好调教调教了,你不
是要惩罚她吗?动手呀,或者我替你做完这门规?」
裴语涵便装出了一副惊恐的样子。
「师娘是要惩罚语涵吗?」
「不许喊我师娘!」
「师娘……」
接着,碧落宫中传出了一阵女子的娇笑和求饶声,柔媚的声音风情万种,似
乎能将雪水消融。
而俞小塘恰好抱着一个酒坛子路过,她停下了脚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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