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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樱水岸自己,也是在传送之后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末日世界不都是像他老家一样的;在末日世界中,荒芜颓败、污糟丑怪才是常理。一个又一个的人类社会被突然终结时,能想象到的一切都陷入了近乎疯狂的败坏与无序里,伴随着丑恶血污,崩塌成了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垃圾场。
然而【梦醒仲夏夜】,恰好是唯一一个反例。
“你的名字就很美,”曾有一个被随机传送到【梦醒仲夏夜】的进化者,在目眩神迷之余,对他说过:“真不亏是出身于此的人,连名字都相得益彰。”
当时刚刚进化了不到两个月的樱水岸,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们还会被传送走,是吗?”他朝那个对他十分有耐心、几乎有问必答的进化者问道,“其他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咳,差距可太大了,不可同日而语。”那进化者抬起头,遥遥打量着远方地平线,喃喃地说:“如此美得像梦一样的世界……为什么会终结呢?不,应该说,这里怎么能算是一个末日世界?”
远方的暗蓝天幕下,一轮冰雪似的庞大圆月正压在地平线上,衬得远山就像是轻巧折纸一般;近处草地上低头寻食的野鹿,在冰白广阔的月色幕布下,被映成了三三两两的剪影。
其实在末日到来以前,樱水岸出生长大的这一个世界,还不如现在美;至少那时的月亮,仍旧是一个正常的月亮,小小地挂在天空里。
“怎么可能?你是说,末日来了,这里反而变成了……如今这样?”那进化者听了之后,吃了一惊,却仍没有摆脱面上那做梦一般的恍惚。“我们做进化者的,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没了。如果横竖都是个死,我倒宁可让这样美好的世界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事实上,他后来果然也死在【梦醒仲夏夜】了。
樱水岸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了他的死讯;他曾经想过,究竟是什么招致了那一个给了自己不少启蒙知识的进化者的死亡,想来想去,他总觉得是人。
你看,在【梦醒仲夏夜】中,要分辨本地进化者和外来进化者,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看外貌就行了。
不管本地人在进化时长相如何——事实上,丑人似乎无法进化;不过话说回来,末日前大家就很崇尚美,在各种手段加持之下,其实也没有几个特别丑的,进化者却依旧是少数——在进化之后,都会一天天地变得愈发令人移不开眼。
每一个本地人,都像是被小心地依照各人特色,设计塑造出来的自然宠儿;有的如同清晨滴落的露珠,有的仿佛闪烁着粉光的珠贝,有的坐在一裘长裙中时,就像坐在云雾里。
简直好像【梦醒仲夏夜】不允许自己的造物之中,有不够美的存在。
如此特殊美貌的一个群体,又是才进化不久的,能力不强,按理说,很可能会受到外来的高等级进化者的觑觎或损害;因此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樱水岸每次遇见本地进化者时,都会提醒对方,什么地区出现了外来的进化者,要他们小心。
后来他就渐渐不再提醒了。
那一个后来死去的进化者,曾说过这一个世界美好得令他甘愿葬身于此;樱水岸就不大赞同这句话——美是美的,美好则不见得。
他有一句话从没说出口;【梦醒仲夏夜】有的时候,实在是在没有必要的地方上,美得没有必要——比如说,此刻从他小腹里汩汩涌流下去的鲜血。
樱水岸低下头,看着浓烈鲜红的血迅速染透了他的白T恤,仿佛无数朵开至最盛的红玫瑰,涌挤繁簇着,以他的生命为材料,绽开了另一场最激烈浓艳的生命。
有什么必要让他的死相也很好看吗?
他站在月夜雪地里,看着浓艳得近乎妖异的一朵朵玫瑰逐渐盛放在脚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处悬崖下看见过的一幕:悬崖顶上是一种此地特有的白树丛,大片大片盈白树叶与淡银色树枝间,依稀睡着一个轻盈的人影;月光蒙上她的身体,流入银白与暗影里,汪成了一片雾气般的、柔柔托起她的湖面。
你说,这有什么必要?
死了就是死了,樱水岸无动于衷地想,早点分解成细菌的食物就可以了,他对于让人驻足赞叹自己死后的美感,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喂,你需要帮忙吗?”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将他从失血过多的迷蒙中惊醒了过来。
樱水岸回过头,当他看清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女孩时,心底微微地松了口气——对方五官端正,唇红齿白,但也仅止于此了,在【梦醒仲夏夜】世界里,她实在连中等都算不上,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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