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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一柳看着乔教授脚边慢慢升高的一小堆灰,怔怔地想。
“是啊,那是曼妙。”老太太垂下头,目光也落在楼下的草地上。“真对不起它……要连累它跟我一起走了。”
大鸟仰面朝天地抽搐了几下,长长的翅膀蓦地展开拍打起来,有一瞬间让屋一柳觉得乔教授错了,曼妙马上就要重新飞起来了,随即它的翅膀却又一次跌落下去,唯有草屑被打得扑进了半空中。
“走吧,”乔教授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慢慢说:“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从身后、身侧,都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对劲。只有当屋一柳意识到情况,探头望向她的正面时,才发现乔教授正在缓慢地化灰:从她的锁骨、胸口开始,她就像是一个空心纸人被烧破了一个洞,灼红的洞口边缘逐渐扩张,越来越大,露出的身体内部是昏黑的一团空虚。唯有纸灰扑簌簌地落下她的身体,有的跌落进空洞里,有的堆积在脚边处。
乔教授,屋一柳想跟她说,我没有遇见你的话,可能早就死了,乔教授,如果樱水岸没有遇见你的话,可能一直没有活过。可是话到口边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伸手去捂住那个被烧开的洞,他想朝远方的进化者求救,他想扭头就跑,但最终他只是站在那儿,好像一块废物。
“走吧。”乔元寺转过头,朝他一笑。从阴沉云层里透出来的天光,模糊了她面颊上的皱褶,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灼红的破口,已经快要蔓延到她的喉咙了,屋一柳知道再不答她的话,二人可能就要失去最后一次对话的机会了。
“我……我陪你吧,”他终于出声了,“乔教授,这样你不孤单。”
“我从来没有孤单过呢。”她轻轻笑起来。
临走之前,屋一柳用椅子腿在草地上挖出了一个洞。
曼妙抱起来时沉甸甸的,近看时更觉它羽毛润亮,仿佛在骄纵宠爱里活过了恣意的一生。如果鸟也有表情的话,那么它在最后一刻突然产生的惊恐和迷惑,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明明是想要进化的——当然,他现在也没有改变主意——但是他看了看“小末日”不断绽放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数个末日世界交叠错杂地冲撞在一起的景象,还是朝反方向走了。
这不是什么仔细分析权衡之下的决定,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累。
或许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随便挑一个小末日走进去吧。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不用急了。
不管是学校宿舍还是父母的家,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名词,如果发现它们早就坍塌粉碎了,他也不会奇怪的。对他而言,它们都不再是一个真实地点了,不必再回去特地看一眼,证实它们已经随时间风化。
接下来不管去哪儿,也都没有什么分别了,随便找个公园坐一晚也行。
小末日爆发之处,位于副本中央;他在茫茫然之中,仍旧知道要往离它最远的出口走。一路上,他的脚步轻软得仿佛踏在云里,不像正在逃命,倒像是正在散步。说来也怪,他走得这么慢,自己都觉得肯定逃不过小末日了,竟然却一帆风顺地来到了出口。
这个世界开始崩塌的地方,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眼前那扇写着“出口”的漆绿大门,却像往常一样普普通通。
屋一柳推开门,将戴着定位器的脚先伸了出去。假副本的监视系统早已溃不成军了,没有人能收得到它的信号——它发出的信号,被抛进了一个转息万变的世界里,和他一样飘飘忽忽地,不知道该落向什么地方才好。
混乱还没有蔓延开,目前只局限于假副本里。顺着街道往前走,远远地还能看见路口上的车与行人——不多,因为这个地方很偏僻;但他能瞧见,有一辆323路公交车的引擎里像打着嗝,从远方慢慢踱步过去。
别看屋一柳已经在进化者、副本中打了好几个滚,他却还没有实实在在地用过一次特殊物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阵“扑棱扑棱”的响声在他身边上下翻飞了好几分钟,他在身周找几圈没找到,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往上看——随即,他看见了一只纸鹤。
他停下脚,刚一伸出手,那纸鹤就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我之前在处理一点问题,才刚刚腾出手,”一个女孩清甜而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个替你传话的人又是谁?他没有把地点说清楚,只是说你叫他帮忙传话。我有点信不过他,所以直接给你发了纸鹤。是你曾经让一个叫皮斯的人找过我吗?”
屋一柳想了想,才想起来了。对他而言,昨天的事情就好像已经隔了许多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确实昨天让皮斯帮他向麦隆求助——老实说,麦隆第二天就回信了,其实不算太怠慢;只是对于他,对于乔教授来说,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你需要帮忙的话,就回信告诉我位置吧。”麦隆以这句话结了尾。
屋一柳举起纸鹤,想要回她一段口信,却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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